21世纪丧尸爆发只是时间问题？

一张令人毛骨悚然的照片，上面标注着“头颅丢弃点”，仿佛在低语一个不为人知的恐怖秘密。这张照片并非虚构的恐怖片道具，而是与一种神秘而致命的疾病——慢性消耗病（Chronic Wasting Disease, CWD），也就是俗称的“僵尸鹿病”——有关的警示标识。CWD的出现，让人不禁联想到电影《釜山行》中那只被撞倒后诡异站起的鹿，以及丧尸题材背后的科学真相。深入探究后，我们发现，这种被称为“朊病毒”的病原体不仅比想象中更古老、更接近，甚至可能在人类历史中引发过一场场无声的浩劫。让我们从一张照片开始，穿越时间与科学的迷雾，揭开朊病毒的恐怖面纱。

一、库鲁病的启示：人吃人的代价

故事的起点是上世纪50年代的巴布亚新几内亚。在与世隔绝的原始森林中，法雷（Fore）部落的成员正被一种怪病折磨——库鲁病（Kuru，意为“颤抖”）。患者初期头痛、关节痛，随后四肢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，记忆逐渐丧失，变得痴呆，最终在瘫痪中痛苦死去。整个病程短则3个月，长则9个月，令人绝望。

1957年，美国科学家**丹尼尔·盖杜谢克（D. Carleton Gajdusek）**深入法雷部落，试图破解库鲁病的秘密。然而，调查过程远比他想象的诡异。盖杜谢克按照常规传染病的研究路径，逐一排查可能的病原体：细菌（如结核病、霍乱）、病毒（如流感、COVID-19）、真菌（如念珠菌病）、寄生虫（如疟疾）。他动用了当时最先进的医学手段，检测患者样本、食物、水源，甚至土壤中的重金属，却一无所获。部落酋长言之凿凿地认为是“邪恶巫术”作祟，这让盖杜谢克百思不得其解。

转机出现在一场部落祭祀活动中。法雷族人有一个令人震惊的习俗：他们会食用逝去亲人的遗体，以示哀悼与传承。肌肉部分分给成年男性，而大脑、骨髓等则由妇女和儿童分享。盖杜谢克注意到，部落中妇女和儿童的库鲁病发病率是成年男性的近10倍。他敏锐地意识到，答案可能藏在这些特殊的“食物”——人脑中。

他将一份脑组织带回实验室，研磨检测后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微生物或病毒。但盖杜谢克没有放弃，他进行了一项大胆的实验：将脑组织中提取的蛋白质粒子注入一只黑猩猩的大脑。令人震惊的是，这只黑猩猩竟然出现了库鲁病的症状！为了进一步验证，他将病死黑猩猩的大脑研磨，用最精细的过滤器滤除所有可能的细菌和病毒，只保留蛋白质部分，再次注入健康黑猩猩体内。结果，第二只黑猩猩也发病了。

这一实验颠覆了传统医学的认知：库鲁病的病原体既不是细菌，也不是病毒，而是一种能够传染的蛋白质——朊病毒（Prion）。朊病毒（PrP^Sc^）是一种错误折叠的蛋白质，它能诱导正常蛋白质（PrP^C^）也发生错误折叠，引发指数级扩散，最终破坏神经系统，导致大脑出现海绵状空洞。凭借这一发现，盖杜谢克获得了1976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。

法雷部落随后废除了食人习俗，库鲁病逐渐消失。更令人惊叹的是，法雷族后代中进化出了一种名为PRNP G127V的基因突变，使他们对朊病毒几乎完全免疫。这一发现不仅揭示了朊病毒的可怕，也暗示了人类可能在远古时期通过类似食人行为经历了自然选择。

二、疯牛病的教训：食草动物的“食人”悲剧

时间快进到1984年的英国。一位农场主发现自己的奶牛行为异常：步履蹒跚、极度敏感、充满攻击性，甚至会原地打转、疯狂撞墙。兽医们束手无策，直到解剖后发现牛的大脑布满海绵状空洞。这与库鲁病惊人地相似，病原体同样是朊病毒。1986年，这种疾病被正式命名为牛海绵状脑病（Bovine Spongiform Encephalopathy, BSE），即“疯牛病”。

但问题来了：库鲁病源于食人，牛是食草动物，它们如何感染朊病毒？调查揭开了一个黑暗的产业秘密。为了节约成本并提高饲料蛋白质含量，许多农场将牛、羊等动物的内脏、骨髓、大脑加工成肉骨粉，混入饲料喂给牛。素食的牛在人类的干预下，被迫成为“食人族”。

疯牛病在英国迅速失控。到1992年，每周新增病例高达1000例，累计超过18万头牛感染，400万头牛被预防性宰杀。处理这些尸体成为噩梦，因为朊病毒异常顽强，常规消毒手段无效，只有600-1000°C的高温才能使其失活。英国只能将牛尸体粉碎后送入焚化炉，处理工作量之大，据称至今尚未完全完成。

三、朊病毒的运作原理：致命的“坏分子”

朊病毒为何如此可怕？它本质上是一种错误折叠的蛋白质（PrP^Sc^），源自体内正常的朊蛋白（PrP^C^）。当正常朊蛋白因某些原因错误折叠，变成“坏蛋白”后，它就像一个极具煽动性的“坏分子”，诱导其他正常朊蛋白也发生错误折叠。一个变两个，两个变四个，指数级扩散，最终形成淀粉样斑块，堵塞神经元，导致大脑功能瘫痪，出现海绵状空洞。

为什么强调“同类相食”？这是因为物种屏障。不同物种的朊蛋白结构存在差异，跨物种感染的效率较低。牛吃牛、人吃人属于同种蛋白，感染效率最高。而猪为何没有“疯猪病”？一方面，猪的朊病毒潜伏期为2-8年，但现代养殖猪的生命周期通常只有几个月，远不足以发病；另一方面，猪的朊蛋白结构与牛、人差异较大，感染效率较低。

四、人类的代价：变异型克雅氏病

疯牛病不仅威胁牲畜，还波及人类。食用受污染牛肉的人可能感染变异型克雅氏病（vCJD），一种人类版的疯牛病。自疯牛病爆发以来，全球已有超过200人因vCJD死亡。症状与库鲁病类似：记忆丧失、行为异常、运动失调，最终死亡。

幸运的是，vCJD并未大规模流行，这得益于人类基因中的一道防线——PRNP基因。位于20号染色体的PRNP基因决定朊蛋白的结构，其第129位点有三种基因型：MM、MV和VV。研究发现，所有vCJD患者均为MM型，而MV和VV型表现出较强的抵抗力。这提示我们，人类的祖先可能在远古通过食人行为经历了朊病毒的自然选择，MM型个体被淘汰，MV和VV型逐渐占优。这或许解释了为何疯牛病未对人类造成更大破坏。

五、僵尸鹿的威胁：朊病毒的新战场

现在，让我们回到“僵尸鹿病”（CWD）。CWD最早于1967年在美国一处圈养鹿设施中发现，1981年蔓延至野生鹿群。截至2025年，CWD已扩散至美国36个州、加拿大4个省，甚至远播至欧洲和韩国。与库鲁病和疯牛病相比，CWD的传播方式更可怕：朊病毒可通过唾液、尿液、粪便传播，甚至在土壤和水源中存活数年。一片被污染的草地可能成为持续的传染源，甚至植物根系都能吸收朊病毒，通过食物链向上传播。

CWD的“零号病人”来源不明。主流推测有两种：一是源于羊瘙痒症（Scrapie），一种已知的朊病毒病，通过环境接触传染给鹿；二是某只鹿体内正常朊蛋白自发错误折叠，产生首个朊病毒。

最令人担忧的问题是：CWD会传染给人类吗？官方说法是“尚无确凿证据”，但这并不等于安全。2004年的一篇医学论文指出，部分克雅氏病患者生前有食用鹿肉的历史，尽管无法证明直接因果。更令人不安的是，这些病例中出现了MV和VV型患者，这暗示人类的基因优势可能在新型朊病毒面前正在失效。

六、人类的隐秘历史：食人背后的自然选择

朊病毒的故事不仅揭示了科学的奥秘，还触及了人类历史的阴暗面。食人行为并非仅存在于原始部落。从古代文明的祭祀，到中国《资治通鉴》中记载的饥荒食人惨剧，再到现代的空难幸存者（如1972年安第斯空难），食人悲剧贯穿人类历史。这些行为可能不仅是生存的无奈选择，还可能在无意中塑造了我们的基因图谱。

科学家推测，远古人类可能经历过朊病毒引发的“大清洗”。那些携带易感MM基因型的个体在食人行为中被淘汰，而MV和VV型逐渐存活。这或许是我们今天能抵御疯牛病的原因。然而，CWD的出现提醒我们，朊病毒可能在进化，人类的基因优势并非永固。

七、未来之问：我们准备好了吗？

作为食物链顶端的人类，理论上是所有朊病毒的最终汇集点。今天未发生大规模疫情，或许只是因为跨物种的“语言不通”。但如果朊病毒“学会”我们的语言呢？CWD的广泛传播、顽强的环境存活能力，以及潜在的跨物种风险，都让我们无法高枕无忧。

更深层次的反思是，人类的某些行为——如肉骨粉饲料的滥用——直接导致了疯牛病的悲剧。这不仅是一个科学问题，更是一个伦理和环境问题。我们对自然的干预，是否正在为下一次灾难埋下伏笔？

最后，富人们热衷修建末日地堡，或许并非杞人忧天。在自然的法则面前，人类并非永远的主宰。朊病毒，这个没有生命的“坏分子”，提醒我们：我们吃的，可能不只是食物，而是一份来自远古的致命挑战。

参考文献：

Gajdusek, D. C. (1977). Unconventional viruses and the origin and disappearance of Kuru.Science.

Prusiner, S. B. (1997). Prion diseases and the BSE crisis.Science.

Belay, E. D., & Schonberger, L. B. (2005). The public health impact of prion diseases.Annual Review of Public Health.

CDC. (2025). Chronic Wasting Disease (CWD) Surveillance Data.